这事儿倒没什么为难的，不过是免收汇水的小事儿。问题是这位陈大人准备的银两刚刚被劫了，一时手头不便，希望票号能帮他先垫上，日后再还。若是陈大人仍在平遥主事，这也是件送上门来的大好事。票号经营本身也需要父母官给些方便不说，就说县里的公款，只要陈大人安排低息乃至无息存放于票号，那便是票号可以长期吃空期的周转银两。
但麻烦就麻烦在这陈大人又要离开平遥了。这么大一笔钱，就这么放出去，日后难道追到太仓或嘉定去收账？这期间陈大人要是有个宦海沉浮或者三长两短什么的，这笔银子又怎么办呢？雷掌柜问文和怎么看待此事。
这事儿以现代银行大数据思维来看，简直不是事儿啊，不就是现代银行搞得公务员无抵押贷款的古代版嘛，后面还可以衍生出吸收对公存款的模式。文和乐了：“恭喜掌柜的，这是送上门来的大好事儿！”
“此话怎讲？”
“我们票号，以后收入的主要来源，不仅有汇兑抽水、利用空期银两放贷收息，还可以吸收存银放贷。这官府的银两，那是吸收存银的绝佳对象。
一者，每年的皇粮国税、京饷协饷数额巨大。而且这种银子收支时间基本固定，对票号而言，是笔压箱底的调剂头寸；
二者，这笔银子放在衙门银库里，账目上本就没有利息。若是存放于票号，只要经手的大人有利可图，衙门公款本身是可以低息乃至无息的，生生还给衙门省下一笔兵马护卫开支；
三者，皇粮国税、京饷协饷也是年年需要押送上缴户部的。这官家护送，舟车兵丁开支恐怕比商家更多。若是地方上乐意由我们票号来办理银子进京的事儿，这个汇水收入，即便收费标准比商家收费高数倍，地方账目上比往年反而有节省。
这样的好生意就掌握在县里的县太爷或者府里的布政司老爷手上，所以，结交富裕大县或者州府主政官员，本就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儿。”
“道理是这么个道理，你说说怎么做？”
“不仅要结交本地主政，对于可能调任其他地方实缺的候补官员也要着意结交。只要各地老帮认为有潜力的官员，其升迁活动经费、补缺打点经费、路途开支、到地方后的安家聘人费用，均可从票号借款……”
“这里有两个问题，第一，上任目的地距离遥远，我们怎么保证收账？第二，有些人花了钱但没落下实缺，无钱归还怎么办？”
“掌柜的，这第一个问题，我的想法是，我们不仅放贷款，我们还派客户经理，不，是派账房，帮大人打理财务。这账房由柜上培养，柜上发薪水，免费给大人管账，鞍前马后陪着大人上任。上任以后，该地若是钱粮贸易数额较大，我们就安排人跟着过去设分号。借着帮了大人的交情和身边有人的便利，拿下官府存银业务和汇兑解饷业务，保证分号生存无忧。
即便当地不值当设立分号或者其他原因无法设立分号，账房负责将借款收回之后，或继续服务于大人，谋取升职或调职，或回总号交差均可。至于这第二个问题嘛，一要依赖各地老帮的眼光，二要依赖概率思维了。”
“此话怎讲？”
“是不是有倒账风险我们就不放贷了呢？不。放贷生意，只要是现在把银子给别人，以后才能收回来，这中间，倒账的风险是一定会有的。我们做的生意就是经营风险，关键是选择我们能够识别的、有利可图的、我们有能力承受和管理的风险去承担。
选择候补官员，已经是识别风险的第一步了，至少这人不会为了一笔疏通实缺的银子，就舍了功名躲起来；要老帮识人，这就是识别风险的第二步。真要是人品靠不住，也没啥能耐的，咱们不放就是了。老帮看好的人，是不是就一定没问题呢？也不一定，也许一样有走眼的，这时候就需要概率思维了。
所谓概率思维，就是说我们即便经过了筛选，但依然不将希望压在一个人身上，而是通过同时下注许多候补官员来保障回收。比如说，预计每十位上任官员中，会有一位出意外变故，这笔银子可能会变成倒账。但我们只要按照这个预计，将这一个人造成的损失，平均分摊到其他九位头上，在借钱之初，就按照十里损一的概率考虑借贷利率即可。这样，仅仅是九位大人还回本利，我们即可保证收益。至于这九地究竟有几处揽下官府存银或汇兑业务的，那便是我们的额外赚头。同时，如果将这种贷款的成败情况，和各地老帮的年终考核联系起来，相信可以大大降低倒账风险。”
“哈哈，小文和，见识不凡啊！”雷掌柜拈着胡须大笑了起来，“我刚刚已经应下陈大人了。但说真心话，我没想到你这么细。我一者深知这位陈大人心思缜密，人也正当盛年，官声甚好。想必为了前程着想，不大可能欠账不还；二者也想借着他的行走，看能否让京都分号和那彦成那大人的圈子搭上线；三者权当花钱买平安了，避免在他没调走之前，给我们找事。听你这么一说啊，这倒是一份大好买卖，我差点小瞧了。江南繁华地带，金太仓、银嘉定，无论陈大人去哪里主事，我们的确也该考虑将触角往苏州伸一伸了，别的不说，光京城里每年的绸缎生意，定有大笔银钱往来需求。”
“对了，等着放实缺的官员，京师里聚的最为密集。得了功名以后，都要到吏部报道，然后等候外放某部或某省，这里面大有文章，大有文章可做啊！我马上写信给毛老帮，这事儿要安排专人落实，当成我们的一项主要业务来做。文和，西洋留过学，果然见识不凡啊，你又为票号立了一大功。年终关账，我一定要禀明东家，你要坐上席！”
嚯嚯，其实这不过是地铁上听小说《红顶商人胡雪岩》听来的，拿来蒙蒙掌柜还是够了。胡雪岩不就是通过支持王松龄捐官发家的嘛！对了，也记不清了，这个时间，传奇人物胡雪岩出世了吗？唉，管他了，就算出世了，估计也还是个小宝宝，不知道本前辈有没有机会提点他两句呢！哈哈哈！文和一边心中偷笑，一边告辞离开了掌柜的房间。
